3、老屋
龙泉方言里,“坑”字含有溪涧的意思。横坑头村有一条坑,从山顶下来,经过村庄,进入瑞垟水库。坑两边竹林绵延、繁茂,因此,过去的横坑头不叫横坑头,叫竹溪。后来叫横坑头,也是因为此坑自北向南,相对于河流西东走向而言,有横的意思。
横坑头的村舍集中在一个狭窄的山谷里,依两边山坡而建。有意思是,这条经过村庄的坑,在古人手上,用石拱覆盖了,在上面盖房屋。被覆盖的坑有一百多米长,盖了八幢大屋,摩肩接踵,鳞次栉比。这些房屋已经很老,是清代盖的,或者更早。每幢房屋做得富贵、考究、高雅。高大门,马头墙,砖雕石刻,雕梁画栋。它们在时间里已经伫立太久,逐渐为今天的主人遗弃。现在,它们已经倾覆,或者正在快速倾覆。里面无人居住,主人都另建新屋,或者去了城里。在一幢“厚德载物”的门额下面,我小心推开两扇破败的大门。里面是空的,没有屋顶,没有屋架,只有四壁,养了一群鸡。几只公鸡冲了过来,要夺门而出,我赶紧关上大门。
这排老屋对面,也是一排老屋。沿着坑的走势,形成一条逼仄的村巷。有一幢还有照壁,小门偏开,大门上“瑞溢门阑”的“阑”字,让我们揣摩了半天。毛明库说,这里曾是建国初期龙泉县瑞垟乡的乡公所,村人叫它老公社。我们在老公社内部逗留了一会儿,除了满屋破烂和凌乱,还有当年留在墙壁上的标志口号,这些字,加深了时间的纵深度。两边老屋高墙,使这条村巷显得狭长而深邃。
坑到了村庄南面,还原本来形状,上面不再有石拱覆盖,也不再有老屋。我仔细察看露在南面一堵老墙下面的坑,已被古人做成涵洞。涵洞上部呈半圆石拱,两壁石砌,底部也石头铺砌。严密,牢固,幽深。涵洞内口,有村民架起横木,上面摆放木料、箱子。
站在村庄南面,我作为这些建在坑上的老屋的对面,不由想到几个词语。
泄洪。在坑上建屋,当时人们是否考虑过泄洪问题。如果万一遭遇山洪,坑上的房屋将岌岌可危。现在,这个问题已经过时间验证,显然是多余的。横坑头的祖先们在覆盖此坑,建造房屋,已对山上下来的坑水胸有成竹。
感受。置身于坑上老屋的主人,每天吃饭、睡觉、做事、走路,立着,坐着,靠着,躺着,身体下面日夜坑水淙淙,感觉是流水的喃喃自语,还是大水高歌?寝食安宁?这问题似乎又是多余的,这些房屋的主人已在上面住了几百年。
需要。其一,横坑头村地处高山,可耕种和造屋土地稀少,他们须要把坑覆盖造屋。其二,横坑头是菇民村,青壮年半年在外栽培香菇,留在村里的都是妇幼老弱,为防外扰,为便于互相照顾,他们的房屋必须集中、紧凑、密集、联系。
富足。之前我去过南乡菇村阳山头,相比之下,横坑头的古建筑群,要富足而气派。想当年横坑头的祖先们在栽培香菇上是发了财的,而且是集体发财,个个家底殷实。同在一个县的两个村,其历史在房屋呈现上所出现的差异,自有许多复杂的因素,难以简单蔽之。
技术。在一百多米长的坑上垒石拱,做涵洞,且这般严实、牢固,工匠技术精湛,非常了得。涵洞石头与墙基石头紧密连接,互相依存,浑然一体,甚至分不出哪块石头是属于涵洞,还是属于墙基。当时在建造这些房屋,单基础工程所耗费的人力和财力就相当可观,这使我对古代工匠和横坑头村的祖先们非常敬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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