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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 园

只为清静,且做品茗、闲话、阅读、写作之后园。

 
 
 

日志

 
 

浮徒(七)  

2011-01-21 00:06:03|  分类: 小说天地 |  标签: |举报 |字号 订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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尤子平从岩后村村口那片茂密的枫树林后面走出来的时候,已是阳光普照的午后。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见过的太阳,现在,太阳又出来了。他感觉浑身潮热和骚痒,便脱下外套搭在肩上,露出被汗渍弄黄了的白色背心和没有见过太阳的臂膀。阳光和清风吹拂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,五脏六腑都像在阳光底下翻晒一样,神清气爽的感觉,驱散了一直笼罩在他心头上的阴影,压抑的情绪得以暂时释放。

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。

在寂静的山野小路上,尤子平引颈而歌,仿佛有了某种圣贤的心境。在苍翠而空旷的山野里沐浴阳光和清风,比在洗澡堂里洗澡还来得痛快。让雨水泡透了的树林和灌木丛,在温热而眩目的阳光下,像一只火锅漫山漫岗弥漫着白色的烟雾。

三天前,在连绵的雨水暂时停歇的时候,尤子平与一个温文尔雅的乡民去了岩后村。这个被淹埋在县城西北角那片幽深山谷里的小村落,据说是南宋时候江湖派诗人叶绍翁的故里。他是在到金沙县之后才开始关注这位南宋诗人的,并且很快翻读了他的以田园诗为主的全部诗词,最后得出的结论是,叶氏的诗像出自一个老农之手。一天,他与栖真主持对弈时说道:在群星璀璨的唐宋年间,或者说在浩瀚的中国文学历史长河里,叶绍翁仅凭两句出彩的诗,无论如何是有些黯然失色的。从而流露出对叶氏诗词的轻视。对此,栖真主持并没有对南宋叶诗人及其诗歌做何评价,只是说:

百年千年之后,还有谁能记住你呢?如果你还有一句或者两句话为后人所念叨,即便是炉中火星一点,也是非常的了不起了。

显然,栖真和尚是批评了眼前这位心高气傲的年轻人,语气婉转。尤子平表面上接受了栖真和尚的批评,但内心仍不以为然。

那天晚上,尤子平被县长牟训斥之后,情绪十分低落,连日将自己关在文化馆的陋室里,足不出户,潜心阅读。然而,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窗户,屋檐下流苏一般的水帘常常使他心绪旁落,中断阅读。这个午后,陋室的门扉被轻轻推开,进来一个衣衫褴褛而举止斯文的中年男子。此人在给他看过几页自鸣得意的诗稿之后,力邀他去叶氏故居岩后村做客。纠结而彷徨中的尤子平欣然应允。在岩后村这个自称是叶绍翁第十八代玄孙男子的屋子里,他读到了一本散发着霉味的叶氏宗普,内中一则记载叶绍翁逸事的话,所他产生了丰富的联想,一个与红杏出墙有关的剧本构思便在这两天里悄然芽发。

现在,他依然沉浸在对剧本的构思所带来的惬意之中,暂时放下了纠结和由此引发的不快。年轻人的这种时起时落又快速转换的情绪令人佩服。只是在这样的晴好天气里,那件一直纠缠的事情已经铿然而动,他却全然不知,又令人不无遗憾。

一路上,他的视线不时为这样的景象所吸附。大片的毛竹林或者杉林在如织的阳光下锦缎一般光彩熠熠,绵延不绝。稻田错落有致,在长势很好的稻禾之间不时有一些浅灰色的农夫在静静地劳作。路边的山上,伐薪声断断续续,像纸片一样飘忽的声音使山间愈显空洞和岑寂。尤子平再度想起栖真主持跟他说的一句话:

你天资聪慧,何不遁入空门,潜心禅法?

当时他未置可否地笑了笑。老家平阳,掩映在参天古树后面的一座古刹想必已日渐颓败,需要打理,只是老母尚在,需尽孝道罢了。现在,寺庙前重叠的古树和馥郁的松香味在他的回忆中显得清晰和有生气,蓦然有了丝丝的眷意,生出许多的禅念。

在这样的心境下,不觉到了县城的郊外。他所熟稔的县城像青鱼的鳞片一样远远地悬浮在虚幻的斜阳里,在他的心底里升起一种回家的感觉。只是漂泊他乡,即便回到寓所,也是茶凉饭冷,没有温暖。

这时,在河的对岸有一个少妇模样的人沿着河边的小路快步地走着,初初看去,其快速移动的身影仿佛一桶水在阳光底下摇晃,这使尤子平的眼睛多少产生了一点迷乱。少妇在一棵大樟树下面收住了脚步。她的手里举着一件好像是佛像或者地瓜一样的东西,朝几个正在河水里濯衣的妇女用力地说着什么。一个妇女直起腰身,望着岸上的少妇,一些白色的水花从她手上的衣服里洒落。而另外几个妇女则依然大声地说笑着,对路沿上的少妇无动于衷。由于相距太远,尤子平无法听清少妇所说的话,也难以辨认她手上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。过了一阵,少妇转过身,又朝前面一垛断墙快步走去。断墙后面有一些墨绿色的树木和像鸡埘一样的村舍。

他望着瓯江上游这条寻常不为人们说起名字的支流,正一如往常地向县城方向流去,然后消逝不见了,或者说已经汇入瓯江的主流。他觉得少妇手上拿的那件东西应该是佛像,如果是地瓜就没有必要这么激动了。这么想着,他突然有了某种预感,在他离开县城的这些日子里,那桩一直压迫着他,又渐渐松懈下去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。

他挥动双臂快步地走了起来,如风的身影在穿越城外几棵歪斜的老树之后,进了县城西头那条古老的街道。街道上有一条清亮的水沟贯穿全城,水源来自寻常不为人们说起名字的那条瓯江支流。街道两边大多是居民住房,偶尔也有铁铺、杂货铺和草药铺出现,低矮破旧的木头房子在街道两边连成一片,像老汉嘴上两排焦黄而残损的牙齿。老街很长,县文化馆和耶稣堂坐落在老街的后面,在经过一个铁铺时,他看见里面的铁匠正将一截禅杖送入燃烧的火堂。

这不是禅杖吗?尤子平停下脚步朝里面的铁匠师傅问道。

哪来的禅杖?见铁铺里的人没有回答,他又问了一句。里面的铁匠依然没有答理他,好像屋檐下根本没有人在跟他说话。铁匠紧绷着脸孔,顾自熟练地拉着风箱,燃烧的木炭在火炉里嚯嚯地跳跃着,这使一旁尤子平感到有点尴尬。不一会,铁匠取出禅杖,红彤彤的像山里盛开的杜鹃花。铁匠挥舞铁锤,鲜艳、彤红的禅杖在铁锤下火星四溅,不一会便面目全非像掉进泥淖的残花败叶了。

真是打一副柴刀的好材料。铁匠自言自语,用铁钳夹着已变成铁块的禅杖,翻来覆去地端详着,像小孩手里一件玩具。尤子平很无趣地悄然离去。

打铁铺后面是金沙县的耶稣堂,相邻的一幢两层欧式小楼就是县文化馆了。小楼虽然已经很旧,仍散发着浓郁的异国风味,与紧挨的教堂及其院落组成一道异域风景。铁铺墙角旁有一条小巷通往教堂的正面,当他走出那条幽幽的小巷,远远的看见县立中学国文教师谭小伟站在文化馆门口的一棵楝树下。这里的路面上有很多这样的树,到了夏天,高大的楝树就会掉下许多像羊屎一样的楝籽。看情形,谭小伟显得心事重重站立不安,他旁边散立着四五个学生模样的男孩,那天在他的寝室里看到的那个颀长的女生也在其中。万子平便走上前去叫了一声谭老师。

谭小伟看见子平走近便气呼呼地朝他嚷嚷:这两天你都去了哪里,影都看不见。

下乡采风了。

还有心思采风,东大寺双塔拆了你知道吗?

什么时候?

就在今天,两下就给推倒了。

你们怎么不去保护?

保护个屁,我领了班上的同学去东大寺,才走到寺院门口,就像一群小鸡一样让公安科的人给驱散了。

难怪路上看见有人拿着佛像。

地宫也给撬开了,好像一框打翻的鸡蛋,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。

我们快去看一下。

看还有什么用!

谭小伟显得很不情愿。在尤子平的一再要求下,他们便匆匆地朝东大寺方向跑去。一路上,不时看见有人手里拿着泥做的佛像、经卷和画卷等。在接近寺院的路面上,散落了许多绢画的碎片。

东大寺坐落在县城的东街,至今已成一座空寺,里面的和尚几年前就不知去向,有一些可能去了崇仁寺。它的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水域,缓缓流动的江水和河石匍匐的河滩之上不时有一些白色的鸟群出没。由于经常有犯人在这一带行刑,它的上空总是弥漫着一种死寂的气息,蒺藜丛和九塔花在晚风里瑟瑟作响。

寺内诺大的天井里,昔日高耸的双塔已不复存在,零乱的塔砖静静地倒在地上,像两具龙的残骸,一些经书和画卷的碎片在砖头之上随风飘零。尤子平痛苦地望着眼前这副惨败的景象,向旁边两个公安人员机械地重复着这样的问题:怎么就这样给推倒了呢!

两个公安科人员正准备离去。他们看着尤子平与谭小伟在砖堆旁磨磨蹭蹭的样子便显得很不耐烦:走吧走吧,我们要关门了。

塔内的文物都弄到哪去了?尤子平在跨出寺院门槛时又问。

迷信东西,全丢到河滩上烧了。其中一个公安科边说,边将寺院沉重的大门隆隆关上,并在两只门环上加了一把铁锁。大门上残存的两个门神画像,漆皮斑驳,被岁月弄得没了往昔的威严和凶杀。

他们缄默无声地走出寺院,谭小伟因为晚上还要上课先走了。尤子平一人默默地走向夕阳下的河滩。在乱石滩里,一堆灰烬还冒着丝丝的蓝烟,纸灰像魂魄一样伴着一股丝绸的焦臭,在死寂的河滩上飘扬。他禁不住潸然泪下。

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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