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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 园

只为清静,且做品茗、闲话、阅读、写作之后园。

 
 
 

日志

 
 

外婆茶,时间的倒影  

2012-10-21 21:31:35|  分类: 2011-12 散文 |  标签: |举报 |字号 订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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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外婆茶 - 随风剑 - 随 园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弥漫着幽幽茶香的橘黄色阳光,是停留在我外婆那扇漂亮窗棂上的时间倒影。窗棂很旧,灰色木肌上刻画出根根黑色金属一般的筋线。窗棂下一张八仙桌子,很结实,擦洗得很干净,也很旧了,全家人用以吃饭,我外婆也用以喝茶和招待女客。当橘黄色的阳光经过木窗棂洒落了一些到八仙桌上的时候,外婆往往已经深陷在桌子旁边的三尺凳上,通常一个人,平静地喝茶,平静地想些什么,或者什么也没想。这个时候的阳光零零碎碎,像一层水花一样铺在桌面上,我像野猴子一样从屋外闯进来,看到外婆喝茶的身影,就会一下子安静下来,小心翼翼靠近八仙桌子,下巴勾住桌沿,让视线从黄灿灿的桌面上飘过去,在一只茶碗上停留下来。一只白底蓝花瓷碗,是外婆的茶碗,这个时候,我会看到蓝花瓷碗水色清碧,茶叶似菊,茶香随了淡淡的热气忽忽悠悠地弥漫。瓷碗后面,我的外婆皮肤白净,发髻高盘,一身干净大襟衣裳,像迷一样的远。蒙懂的我双手扶着桌子,踮着脚尖这么看着斑驳阳光里的外婆和她的蓝花茶碗,看着茶碗上袅袅升腾的热气,以为在这么安静的时间里自己的外婆该想点什么才是。我的外婆会想什么呢,我无法进入外婆的内心。也许她什么也没想,只是在茶香一般的安静里慢慢地打磨时间吧。

我的外婆是清末民初时候水边某个大户人家之女,对喝茶很是讲究。她有一只轻巧的铜茶壶,想必是从那个时代带过来的,时间和柴烟改变了它的颜色。沏茶时,放在小炉灶上,烧一壶水,现烹现泡。滚开的水泡茶出味,水盲了,茶味泡不出。这个道理,那个时候的我就从外婆那里知道了。外婆喜欢叫客人来家里喝茶,村里哪户人家来了外乡的女客,她是定要叫人家来家里喝茶,吃果子的,细细碎碎地说话。外婆喝浓茶,泡给客人的茶也很浓。继过二三次水,外婆就站起来去取客人的茶碗,倒了再泡,客人也站了起来,按住茶碗不让,相互推来推去,之间表达了一种坚持和客气,气氛就浓了起来。“浓淡比亲疏”,我一直这么以为,茶浓情义重,如果茶碗里就那么几片稀薄的茶叶不上不下地浮着,就显得主人吝啬,情谊疏薄了。在我长大后的生活里,我似乎体味到了一点外婆茶浓的意味和与人一起喝茶的那份感觉。后来的我,在喝浓茶这一点上很像我的外婆,喜欢满口麻麻的苦涩和留在唇齿间醇厚的茶香。

我的外婆有一个茶园,在村子外面的山岙里。外婆对茶叶品质要求很高,从摘到炒,都是要自己一手做下来的。去茶园有二三里路,她人高,脚小,三寸金莲要走那么多的路是困难的。看她一步一摇的身影,仿佛要为从竹篱上经过的风带走。有时我会跟外婆一起去茶园。茶园不大,茶树很老,坐落在一面向阳的山坡上,四周灌木茂密,一条沟壑从山脚下淌过,又为繁芜的蕨类植物和茅草覆盖住了。外婆采茶慢悠悠的,一去就是半天时间。起初,我在那些高过头顶的茶树下面穿来穿去,一人玩着寂寞的游戏,或者像一只小狗匍匐在春意绵绵的太阳底下恹恹欲睡。如果不是旁边淙淙水声提醒我,也许跟随外婆采茶真的是一件很乏味的事情。当然,在接下去的时间里,我将在那条覆盖着蕨类植物和茅草的沟壑里快乐地度过,那里的小蟹使我忘记一切。

外婆茶,是浙南一带极为普通的绿茶,每个农户家都能自己加工。但茶的品质有三等六样,区别全在于制茶人对茶叶的考究程度和是否小心。工艺流程大致有采、烘、揉、焙、凉、筛、封。一般地说,先是杀青。新采的茶叶倒入铁锅,中热烘软,取出放置篾箪上揉,把茶汁揉出来,揉透。然后,倒入锅里再烘,取出再揉。这样两次三番揉捣,茶味才会出来,才会香醇。揉茶叶是体力活,由外公或者舅舅承担,外婆旁边监督。再是焙,即炒茶。这是制茶时间最长最繁难的一道工序,也是最重要的。茶叶香不香,味道足不足,全在焙的功夫上。外婆多选择夜间炒茶,夜晚有长长的时间,没有杂事干扰,可以从容不迫地将其做得尽善尽美。

我外婆的时代,浙南农村还没有电灯,照明用火篾,甚至油灯也没有几户人家有,即便有油灯,用的也极其省简。外婆炒茶都是在晦暗的光线下进行的。细长的火篾斜插在墙头的竹筒里,影影绰绰,外婆炒茶的情景便有了浙南茶文化源远流长的美妙——她的颀长的身影斜倚在灶台上,仿佛沉醉在一种由熟练的操作而产生的美妙的诗意里。单手或者双手长久地保持了一个相同的姿势,茶叶在她的手上像梦呓一样被一次次捞起,又像蜂群一样一次次于十指之间飞落。这样的动作被久久地无数次地重复着,外婆的身影也久久地富有弹性地起伏不止。

炒茶用的是温火,不能太热,炒到外婆认为到火候了,才停下来,取出茶叶,用筛子筛去茶沫,摊到大篾箪上凉。一般这个时候已经后半夜,夜阑人静,灯影如豆,黑暗如被。外婆是更加地投入和沉迷于焙茗深处了。利用凉茶空档,歇上一会。用铜茶壶在炉灶上烧一壶水,沏一碗茶,坐到八仙桌子旁边,静静地喝着,歇着。窗棂,拂动着朦胧的月色和凉风,或者沉没于粘稠的黑暗。在做工精致的旧窗棂背景前的外婆,会是一个焙茗的茶神吗?茶过三泡,想必外婆恢复了体力,更加神清气爽了。此时的茶叶也凉了,并有一点回潮,外婆又将其倒入锅里,继续炒。之后的事情,需要的是漫漫长夜,茶叶在铁锅里由文火焙着,时不时用手翻动一下,炒茶显得更加的安静和持续。

我的母亲很怀念外婆,常常念叨外婆炒茶的情形。母亲在回忆自己母亲,一步步走进经久不变的往事的时候,我也一步步地走进外婆炒茶的情景之中,内心充满宁静和美妙的遐想——晦暗静谧、茶香萦绕的灶房,蟋蟀振翅低鸣,水缸溢出悠远的滴漏,灶堂里嚯嚯窜动着火苗,鼾声绕梁,远山更鸟鸣啭以及茶叶在锅壁上擦出的富有节奏的悉嗦声,这一切,使独处深夜的外婆产生什么样的心绪呢?是“夜后邀陪明月,晨前命对朝霞”?不是的,外婆不是诗人。有绘画绣花的雅致?想必也不是那种情调。一时,我无法揣测外婆深夜焙茗的微妙,也许只是一个村妇“夜火焙茶香”的简单。

外婆炒茶经常到天亮,鸡啼了,还在一个人摸索着。筛茶,分级。茶沫、茶尾、茶头,都一一称过,分别储藏到干燥密封的铁箱子里。再把一应用具放好,场面收拾干净,坐下来泡一碗刚焙的新茶。喝着喝着,天就大亮了,这才慢吞吞去睡觉。有时候我起床了,外婆还没睡,还在窗棂前的八仙桌旁喝茶,满屋茶香。一抹橘黄色的晨曦照在外婆的发髻上和一袭干净的大襟衣裳上,照在黄灿灿的桌面上,以及外婆那只青花瓷茶碗上。经过漫漫长夜的连续阅读,外婆犹如于窗外晨曦里降落,抑或长夜的光辉裂变。还有那只蓝花瓷碗,水色清碧,茶叶似菊,香若幽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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