兄 弟
大坯二坯是兄弟。大坯懒惰,不做事。二坯勤劳,做事肯吃苦。
大坯小时候不懒,做事也肯吃苦。大坯小时候二坯更小,不会做事,是大坯的跟屁虫。
大坯喜欢种菜,新鲜蔬菜多得一家人吃不完就给猪吃。大坯秧也插得很匀直,齐刷刷的像拉了线一般。后来,二坯也会做事了,爹娘很高兴。再后来,二坯很会做事了,大坯却不做事了,懒了,整日无话。爹娘就烦忧。
春暖花开春耕忙碌的季节。大清早,爹肚子里窝着无名火,冲兄弟俩喝,一边喝一边去寻秧夹:“今日都插秧去!”
爹的话似冷风拂面而过,大坯不吱声,坐在门口的屠凳上,拿脚指头撵地上的蚂蚁。二坯也不吱声,埋头寻出一把笋壳,在屠凳的另一端坐下撕丝。
父亲拎出三副秧夹丢在门口,又冲着屠凳上的兄弟俩喝:“紧凑些,日头上山咧!”
二坯不搭话,将笋壳撕成丝,扎成捆,捡一副秧夹自个儿拔秧去了。大坯也不搭话,仍坐在屠凳上,眼睛眯着脚尖上的暖阳和暖阳下惊惶失措的蚂蚁,感觉早春天气似乎有某丝寒意。
爹盯着大坯的目光有些毒,拾起一副秧夹,走出门口扔下一句,“不做事不吃饭!”
中午满地艳阳,爹与二坯还没有收工,大坯就吃饭。娘就念经一般骂。大坯唏哩哗啦扒拉了两大碗,碗筷一摔,出屋转悠去了。娘冲着大坯的后背仍然念经一般骂。
骂归骂,不痛不痒大坯不还嘴不搭理,每日依然吃饭睡觉,不做事。二坯也不计较,只顾埋头将活儿做去。人说二坯好商量,他就笑笑,不答话。
收割的季节了,家里请了三个打谷客,一个马脸老汉跟爹娘说;“大坯是想讨老婆咧。”
爹娘思量在理,也许娶了媳妇会勤快起来,就张罗着给大坯娶媳妇。
娶了媳妇,大坯仍然不做事,媳妇也不做。两口子粘在被窝里,阳光晒到床前了才懒洋洋起床,饭一吃,就去村里串游。媳妇也去。
二坯还是埋头做事,肯吃苦,但不笑了。村人说:二坯好商量。二坯就阴沉着脸不搭话,村人疑惑不解。
某日,爹娘兄嫂二坯一家人围了桌子吃饭,二坯等大坯盛来饭,伸筷子挟菜时冷丁蹦出两字:“分家!”
饭桌上的空气有点儿凝滞。无语。叭吱叭吱吃饭。
从此大坯和媳妇就避着二坯,吃饭走路说话串门都避着二坯。
快要过年了,那日家里杀猪。大坯盛来溜尖一碗大米饭,举筷伸向大锅肉。二坯瞅准了又嘣出两字:“分家!”
大坯挟起一块软嘟嘟白膘子送入嘴里,抬起头:“中!”
舌头晃动一下,白膘子呼噜卷进肚子。
这年腊月十五,兄弟俩分家。大坯两口子住西屋,起新灶。二坯没讨媳妇,与爹娘住东屋,原灶做饭。
分了家,大坯又勤快起来,像小时候做事肯吃苦,喜欢种菜。大坯媳妇养猪养鸡养鸭也勤快,常把地里新出的蔬菜拿去东屋让爹娘二坯尝鲜。兄弟俩凑到一块,说话热热的,却像一家人。
农忙季节,大坯上丘,二坯下丘。犁田。耙田。耖田。插秧。晚了,就隔着田埂招呼——
“歇咧!”二坯喊。
“歇……”
“回咧!” 大坯喊。
“回……”
日头下山了,晚霞消失了,天黑了。兄弟俩相伴回家,一个进东屋,一个进西屋。吃饭时,兄弟俩习惯端着饭碗在门口屠凳上吃,饭上搁满了菜。
“吃咸鱼。”大坯说。
“吃腌肉。”二坯说。
月辉下,兄弟俩互相招呼着,伸筷对方碗里挟菜,腌肉,咸鱼,叭叽叭叽地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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